了下去。
她咬牙,将脸藏在发丝与烛影隐没之间。侧过脸的瞬间,她看见那承载着船灯、原本平静无波的地下泉水,忽然轻轻荡开了一圈轻微的涟漪。
*
隔日,她在望舒楼的四楼等待。
望舒楼四楼是会客室与书房,她坐在宽大的黑檀木书案前,案上的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房里有着墨香、旧书卷的气息,以及楚澜月特意点上的薄荷香气,角落里一株她要汐玥亲自挑的白色梅花插在青色瓷瓶里,幽静绽放。
她捧一卷沧澜风物志在看,忽然内侍通报:「国师大人到──」。
楚澜月抬头,看到一道頎长的身影缓步踏入书房,他的气质依旧清冷出尘,彷彿窗外初冬的寒气都被他带了进来。
「见过国师。」楚澜月起身,不冷不热。
「微臣云寂见过公主殿下。」
楚澜月暗自在心底轻哂,他哪里是微臣?云氏先祖在沧澜国建国初期便因观星、卜算和解读上古祕闻方面的不凡天赋而被任命为第一代观潮阁大学士。自此,云氏一族,世世代代都是沧澜的天命解读者,唯有他们才能担任观潮阁的重要官职,也唯有他们和皇室直系成员才能阅读重要的皇家典籍。
而也只有云寂,除了出任观潮阁大学士,还在楚渊初初登基之后没多久,便因重要諫言而被尊为国师,妹妹更是当今皇妃。云家的地位在现今来到前所未有的尊贵与隆重。
云寂今日未着朝服,而是身着一袭月白色的丝质里衣,外面罩一件宽袖的玄青色外袍,质料并非寻常高官所喜的锦缎,而是一种轻透的布料,其上有着天然的细碎纹理,袖口用极细的银线绣成星宿般点与线,举手投足间都能吸引他人的目光,更衬得他衣袂飘飘。
他的长发则是以一支古朴的乌木簪綰起,固定在一个小巧的同色木冠之中,显得一丝不苟。身上再无任何玉佩、金饰等多馀的点缀,和其他高官重臣大不相同。
云寂和她此生相识的男人都不同。他眉眼间不像殷昭那样带有与生俱来的、带着侵略的英气,也不像楚渊一双艳丽凤眼下,有着许多隐微未说出口的阴鬱话语。
云寂的双眼平静,像一层覆着薄冰的深潭,完全见不着殷昭和楚渊眼底的灼热与隐匿起来的欲念。他的五官精緻,鼻樑高挺,唇形浅淡,却因为看不出悲喜,而让楚澜月一瞬间想起了玉石雕琢的人像。
「今日有劳国师了,本宫离开沧澜多年,对于近日变革,多有疏漏,还望国师不吝指教。」国师来为她讲习是楚渊的旨意,朝中大家都深知当今国师是楚渊心腹,她也深知这样的安排定是楚渊的试探或盘算。
不过,初次见到他的时候,她心底就有些好奇,这样外表清冷,看上去甚至和云妃有些疏离的国师,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成为「亲王派」。
自然,她本来就在回到沧澜后,对所有人都留存一分警戒,和在赤炎那时一样。思及此,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云寂示意请她坐下,他则将手上的书卷放下。「公主殿下客气了,陛下忧心殿下对国内朝政生疏,特命微臣前来,为殿下讲习《沧澜国策》一二。殿下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发问。」
「有劳国师。」她点点头,恭敬道。
云寂用他清朗的声音简单叙述了这八年的施政重点与特殊变革,然后话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提及楚渊登基时的朝中景况。
「我沧澜以海立国,水师为根本。想当年,靖海将军萧振远将军所率萧家军,是何等雄伟。只可惜,烬海一役,功败垂成。如今靖海阁的将领们,大多是先王旧部,他们对新君……心怀观望。不知公主殿下如何看待这批人?」
她语气平静,垂眸道:「国师过谦了。我国海军凋零,是因无力抵御外敌,与将士们无关。身为皇族,我只希望君臣一心,方能渡过难关。至于如何看待……他们的忠心,陛下自有明断。」
云寂的眼底似乎有一闪而过的光芒,旋即又恢復平静。他幽幽道:「陛下希望微臣了解殿下如何看待朝政。」
他顿了顿,又道:「然,微臣更想知道,殿下是否相信『命数』?」
楚澜月眨眨眼,虽解其语,但难解其真意,只是微笑道:「想必国师大人比本宫更清楚所谓『命数』,观潮阁于我沧澜国乃重要官阁,掌握国家命脉。」
云寂一时没有接话,楚澜月看了眼窗外,主动开口:「本宫另有一事相求。」
「殿下但说无妨。」他平静回答。
「能否请国师为本宫推荐一些读物?国师贵为大学士,政务繁忙,不敢劳烦国师常来望舒楼授课。」
「为殿下讲学,乃奉陛下之命,亦是微臣分内之职,何谈劳烦?能与殿下这般、一点即通之人谈论学问,对微臣而言,亦是一桩快事。」云寂微微頷首,话虽客套,但听上去仍有几分真诚:「既然殿下想自行研读,微臣自当遵命。明日,微臣会命人送来一些关于本朝律法与官制的典籍,以应陛下与殿下之期。」
而后国师又布置了几个问题当作作业,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