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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故約(上)(1 / 3)

楚澜月从梦中惊醒,她透着床帐看出去,一盏烛火正静静燃烧,她这才想起自己早已回到了沧澜国。从前在赤炎国时,虽烛火不至短缺,但吃穿用度仍得看人脸色,于是她和汐玥夜里总是灭了烛火。

而今她已回到沧澜,墨寧每夜像是巡视一样,会将望舒楼多馀的烛火熄灭,只留一盏。而她房里现在留的便是门边的那盏。

她想掀起床帐,却又担心吵醒汐玥,最后还是作罢,只是自己掖了掖锦被。

她最近时常梦见初到赤炎的那几年,那时她虽年幼,可父皇母后小时对她的提点不少,她性子本就沉静,喜怒不显。临行前太傅也少不得耳提面命一番,是故她捫心自问,自己当初的应对大都合宜体面。

然而明明回到沧澜,心却仍是高悬不下。父皇已逝,她却全然不知。皇兄登基,看她的眼神却??,及笄那晚的吻??她实在不愿再回想。

还有那晚的身体异状,汐玥原本要唤太医,她却直觉要她别去。

她闭了闭眼,却再也没了睡意,因为是日早晨,她终于能够去祭拜父皇。

沧澜国的皇家祠堂「归墟堂」建于皇宫之下的地下石窟,临近地下泉水的泉眼,沿着洞壁边缘所建的石阶与最深处的祭台便由这天然泉水环绕。

整座祠堂并未点灯,光源除了穹顶一颗沧海月明珠外,便是来自砌在墙壁与柱子上的潮音石。这种石头极为稀少,仅在沧澜国东南方的临海洞穴里能採到。潮音石在黑暗中会散发出幽幽蓝光,和顶端的沧海月明珠的光芒互相辉映。

歷代皇家成员的牌位并非木製,而是以一种半透明的玉石雕刻而成,嵌在大殿尽头、祭台前的岩壁上。

楚澜月上次来这里是八年前,自己离开沧澜前往赤炎之前,她来这里祭祀母后,稟告即将远行。没想到八年后,竟然还多了一名至亲在这里等她。

楚渊作为祭祀的主祭人,一身暗蓝色的龙纹祭服,看上去威严凛然。他面色凝重,庄重严肃地领着精心拣择的祭祀仪仗来到祠堂。除了朝中重臣、宫人、带着萧翎、汐玥的楚澜月,国师云寂也在队伍之中。

楚渊立在祭台前,神情哀戚,声音沉痛地念诵着祭文,华丽但空洞的字句皆是对先王功德的追思与孺慕情思。

楚澜月静静地跪在官员之前。她低垂着头,神情像是在听楚渊朗诵,心底却木然得彷彿在场得是她的躯壳而非本人。

冗长的仪式总算接近尾声,楚渊领着她在祭台前叩拜。举动是如傀儡般的,然而内心深处的激动、澎湃、哀戚,以及对楚渊的那份日遽增加的不信任感在心底回旋,几乎要成为漩涡,必须极力克制才不会将自己与他人吞噬。

仪式最后,她才抬头,迎上楚渊时不时锁在她眼上的目光:「皇兄,请给澜月一点独处的时间。」

「……」楚渊锐利的凤眸回望着她,正要张口,楚澜月又道:「若皇兄担忧澜月安危,留萧翎守门即可。」

言下之意,她要楚渊不要担忧她在这里寻短。

楚渊的眉头不过微蹙一瞬,笑容和眉旋即一同舒展开来。他故作温情道:「公主殿下刚回国,痛失先王,心中悲痛。国师学识渊博,通晓天命,由他一同留下,更能为公主解惑开导,平復心绪。」

「皇妹,朕在外头等你。」

楚澜月避开了他逐渐热切的目光,俯首行礼,等待楚渊领着其他官员和宫人离开。

石门掩上,萧翎立在门口,国师云寂跪于原位,他似水般沉静的眼神跟着她的身影。

楚澜月恍若未觉。她颤巍巍地起身,一身素白孝服显得她的身子更加单薄。脚下步子有些虚浮,微微踉蹌,足音在归墟堂里回荡。

她总算行至祭台前,将一直揣在怀里、她亲手所扎的船灯,用祭台上祭祀用的烛火点亮。

父皇逝世后,她总算能以父皇女儿的身分、沧澜公主的身分,为他点一盏为亡魂引路的灯。

她在祭台前跪了下来,将船灯放入祭台和石壁之间的地下泉水中。船灯的烛影摇曳,照亮她苍白的脸,映在潮音石上。

楚澜月咬紧双唇,想起了小时候父皇时常对她说的话:『湘灵,这社稷、这沧澜的海,未来都是你的,你要倾听人民讚美的歌谣,也要听懂海面下的哭泣。』

──是啊,既然父皇曾允诺过,为何结局会是如此?

──她能听到父皇的低泣吗?如果父皇天上有知,为何没有给她隻字片语?

应当是父皇将沧澜的冠冕,亲手为她戴上。

她空洞的眼神呆呆望着船灯的火光,双眼痠涩。她在心中多少次无声的哭泣,多少次捫心自问、质问命运为何如此造化。方才竭力压抑的情绪逐渐淹没她的理智,她跪着的身子渐渐软下,心中无限汹涌,唯一一滴泪水落在手上,在手心里发凉。

她在敌国的八年,无能和父皇相处的八年,每次收到家书时的欣喜与失落,得知能够返国的喜出望外,到步出马车时发现父皇已逝、楚渊登基的难以置信……地砖冰凉,她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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