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坊门连着一侧的坊墙已完全倒塌,坊里的尸体已被处理干净,但放眼望去那墙上、地上遍布的血迹却晃得人眼晕。
高晋骑着马一路奔到长乐巷口,这里倒是干净的很,似乎并未被波及,两侧的商户已有人收拾妥当又挂上了招牌。
谷三娘微微侧首就望见了谷记酒肆半掩的门,她惊觉这一瞬间身上的力气似被抽了个干净,高晋连拖带抱的才把她带到店门前。抬手推门前他还特特听了下门中的动静,门里悄无声息,没有呻吟也没有啜泣,这份沉寂忽然让他也不敢轻率的推门就进,他怕乍现的情景会让谷三娘承受不住。所以他缩回了手,侧头盯着已面色苍白的人。
却未料谷三娘猝的动了起来,她猛力推开门,力气之大使得门板拍在墙上又反弹了回来。她没有丝毫踌躇,进了门就直奔后院。
院子里井井有条,清清静静,葡萄藤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圆圆的青绿色果实已隐隐坠在了叶子间。在葡萄架下坐着安安静静的沈晴,她呆呆的望着院门的方向,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仿如失了魂的人偶。
谷三娘已慢了下来,一步一蹭的往沈晴身边靠近。
沈晴应是看到了她,却未有任何反应,几息过后她才蓦地睁大了眼,蹦起身冲到谷三娘面前狠狠的推了她一把。谷三娘躲也没躲,她望着眼前鬓发凌乱,泪水潸然的沈晴什么也不敢问出口。
沈晴还在狠劲的推她,高晋见她俩如此只得在中间拦了一拦。
沈晴却突然“哇”的蹲在了地上痛哭失声。她一边哭,一边喃喃的念叨着:“你为什么才回来!为什么才回来!赫连真丑时就出去寻你,现在天都亮了,你怎么才回来!谷叔,谷叔他等了好久,你怎么能才回来……”
谷三娘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推开谷叔的房门。
谷叔的屋子里陈设很简单,连个隔开视线的屏风也无。入目一眼就瞧见他双手搭在胸前,静静的躺在榻上,伤口被包扎的利落,发髻也梳理的整齐,显然已被整饬了一番。
谷三娘贴着榻侧坐下来,望着谷叔手上、脸上新添的伤口,轻轻的唤道:“谷叔,谷叔,三娘回来了。”盯着那一动不动的身体和毫无起伏的胸腔,直到此时她的泪才滴落了下来。
她缓缓拉了床被子给谷叔盖好,又坐在他身旁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仿若往日照顾生病的谷叔一般,但那语调轻柔的又像是在哄孩子。高晋不敢离她太远,又怕打扰到她,只沉默的随在她身后,就这么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听到她说:“蒋世叔此去一定能见到我阿耶阿娘了,世叔别忘了告知他们,这些年菲菲有您照顾着过得很好。想必您也与朝思暮想的家人团圆了,您不必记挂我,我知晓您始终对我放心不下,但菲菲真的很厉害,以后即便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的。世叔您劳苦半生,太累太累了,是该好好歇歇啦……”
说着她起身伏在了榻前,对着谷叔行了子侄辈的叩首大礼。
眼前的谷三娘比高晋想象的要冷静自持得多,崩溃、昏厥之类的情况都未发生。她叩拜完毕就起身打了盆清水,用布巾沾着给谷叔又净了脸和手。
沈晴也冷静了下来,她找出一套鸦青色绣着云纹的襕袍,递到谷三娘眼前道:“我前几日才给谷叔做得的衣裳,你让高晋给他老人家换上吧。”
见谷三娘点了头,她才把衣裳放到榻边,冲高晋道了谢后拉起谷三娘出了屋门。
外面的天色已然大亮,日光足足的漫过院墙射了进来,秋风卷起燥热吹散了晨起时的一丝丝清凉。谷三娘抬手挡在眼前,从指缝间望向太阳,那火球的炙热直刺了过来,她眨眨眼,眼泪又滑落到鬓旁。
高晋在此时推开了门,屋外的二人都诧异的看了过去,这整理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高晋却走至沈晴面前,沉了声问道:“是何人发现的谷叔?在哪里发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