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眈不假思索便答道:“我爹对我好啊。”说罢又从七巧板上抬起头,眨着眼对凌之贤告状,“可是我爹有时候会凶我。”
凌之贤伸手捏了捏司空眈天真的脸,粗声吓唬道:“你要是敢在我的茶水里涮笔墨,我不仅要凶你,我还要揍你呢。”
凌之嫣在一旁听着,似暖风拂过心尖,蓦然扬唇笑了。不管眼前的幸福是不是她想要的,但这幸福是真切存在的,不容忽视。
凌之贤话锋一转,故意拿着腔调问司空眈:“眈儿,你爹是对你更好,还是对你娘更好?”
“当然是对我娘更好了。”司空眈说得有点不高兴,“我娘说什么我爹都答应,我一说什么,我爹就说别闹了。”
凌之贤回头冲凌之嫣挑挑眉,那意思是:你听听——
侯府的宴会宾客满堂,歌舞和乐曲应接不暇,其他几个兄弟都是拖家带口地来贺喜,唯独司空珉是一个人,颇有些不自在,好在宴席喧嚷,也无人在意他形单影只。
宴席还未散,武阳侯便差人把司空珉叫到跟前,开口便道:“陪我醒醒酒吧,看你一个人在桌上,不嫌寂寞?”
司空珉赔笑道:“内兄在青州的公差已办完,昨日刚回京,嫣儿今日带着孩子去看看,我便让她去了。”
武阳侯一听到凌之贤的名字,毫不客气道:“凌之贤那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在青州没少给当地郡府找麻烦吧?”
司空珉涩然,并不接话。凌之贤是大理寺少卿,监察文武百官,一发现贪赃枉法之事便不会手软,朝中有人钦佩,自然也有人记恨。
自陛下龙体抱恙以来,这几年几乎不问政事,再加上陛下唯一的儿子尚且年幼,所以掌事的朝臣大体上分为两派,一派以武阳侯为首,一派以昭王爷为首,双方都试图争夺来日辅佐幼帝的摄政大权。
文武官员多择木而栖,但是也有像孔征、凌之贤这样独善其身的,不过孔征多年来已练就了左右逢源的本领,凌之贤却年轻气盛,较起真来谁也不认,常常让人气得咬牙跺脚,但又无可奈何。
武阳侯改口谈到司空珉身上:“你们兄弟几个,要数你最有出息,原本我是打算撮合你跟嘉儿,谁料你在潇湘城私定终身,惹得嘉儿伤透了心,我只好把她嫁到晋南王府去。”
司空珉惶恐垂头:“嘉儿妹妹金枝玉叶,不是我能配得上的,嫁给晋南王世子才是她的好归宿。”
“你娶了小门小户的凌家女,若是贤惠体贴倒也差强人意,可这几年我也瞧得出来,你处处迁就她,她呢,仗着她哥哥是凌之贤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司空珉听得一脸为难,只得恭身解释道:“嫣儿自从生完孩子,身体一直不大好,眈儿又太顽皮,她难免有力不从心的时候,我若再不体谅她,她还能依靠谁呢。”
武阳侯听他说得窝囊,愈发生气道:“这几年不过只有眈儿一个孩子,何况府里奴仆一大堆,照顾孩子又没让她亲力亲为,能有多累?既然待在京城身体不好,那还是潇湘城适合她,你这府里的主母,干脆换个人做。”
司空珉忍耐半日,终于正色维护凌之嫣道:“义父,我现在也是当父亲的人了,不是小孩子,我的家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武阳侯听他语气变了,便一笑置之:“我老了,话难免多些,你要是觉得有道理呢,就听听,没道理的话,你就当我喝多了酒吧。”
虽然武阳侯最后服软了,但是司空珉能感觉得到,在义父眼里,自己已经被女人牵着鼻子走了,往后大概是要失去义父的信赖了。
当初带凌之嫣回到久违的京城,司空珉还是春风得意的,为了身边的妻儿,立志要大展拳脚,在朝堂站稳脚跟。
京城人才辈出,朝堂上的事也远比平南郡更错综复杂,在仕途升迁上,总有人比他更擅长把握时机。
三年前临江郡那桩平叛的差事是他头一个机会,可是当时凌之嫣刚生下孩子三个月,还在病着,他根本走不开。临危受命的谢斯,平叛回来便升了侍郎。
似乎那件事给司空珉开了一个不好的先例,之后朝中再有新的要事委任时,总有比他更合适的人出现。以致于这几年下来,他仍是一个郎中。
朝堂的事不如意尚且情有可原,司空珉更失落的是,他和凌之嫣并没有因为结为夫妻而更亲密。
这几年他公务太忙,时常早出晚归,有时自己都觉得太疏忽家事了,心生愧疚。可凌之嫣从不抱怨什么,起初他还以为那是她体谅他的缘故,后来他察觉出来,她对他好像没有任何期盼,他付出的是多是少,她都不在意。
包括他曾经玩笑似地对她承诺过,有了孩子会常常为孩子下厨,但是眈儿出生后,他并未踏入过后厨,凌之嫣却从没有提起过这回事儿。
是真的忘了吗?
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人,成婚后竟然这样漠视自己,真是莫大的悲哀。
司空珉尽力不让隔阂发生,可隔阂还是无法避免,凌之嫣明明在他身边,他却知道她的心离他很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