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放下枪!后退……再后退……十四,缴了他们的家伙。”逄敦煌命令他们。他顺手将静漪一推交给同伙。“上前面那辆车。”
静漪眼前一黑,立即被蒙住了眼睛和嘴巴。有人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将她一脚踹进了车厢,随后车子便启动了。没有人再说话,想必跟她一样,都已经是说不出来了……车开得很快,冷风灌进来,冻得她身子都要僵了。她动一动,靠在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上,闻到熟悉的香气,知道是秋薇,才松了口气。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手脚都麻痹了,才感觉到车停了下来。
带路的人在同别人讲话,只是那些话,她都听不懂。不是方言,而是暗语。
她被拖下车,手被捆在身前。一路上不时有人用枪托磕着她的后背,让她快些走……走了好久,才听到有人说就在这儿吧,把他们分开关着。
她被猛推了一把,只听到一阵吱吱扭扭的响声,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离去、消失,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她慢慢地后退,待后背靠上墙,才倚着墙往下滑。锦袍蹭着墙壁,发出嗤嗤的声响。她坐下来,缓了口气,听到一点声音,觉得是有人在靠近她。果然不一会儿,听到扑通一声,有个人压在了她腿上,挣扎了半天,靠在那里不动了。她知道是秋薇。
不一会儿,她听到啜泣声。这啜泣声倒叫她安心些……她低下身,将额头贴在秋薇身上,轻轻蹭了蹭以示安慰。过了会儿,她竟觉得疲倦,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想来单是在路途中已经有两日,何况从新婚夜以来,她根本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虽是不知被关在了什么地方,可她想的竟是这里毕竟比家里地牢要干燥些,并不让人觉得太难受。这一放松,她很快就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了她。她闻到食物的香味,肚子马上叽里咕噜叫起来,立即觉得饿了。
有人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来,带来一股强烈的气息,那是烟草、皮革、马粪、枪硝和汗气混合的味道……她呼吸一滞。
但这味道很快退了下去,他走开了。
静漪一动不动。
这屋子里还有人,她知道。
果不其然马上有人走过来,一边说着“七少奶奶,得罪了”,一边就解开了蒙在她眼睛和嘴巴上的布条。
被马嚼子似的布条勒了这么久,她嘴唇都青紫了。她舔了下嘴角,有血腥味。
她的眼睛适应了屋内暗淡的光,看到距离她两尺远的地方有个穿着翻毛羊皮袄、腰上别着枪、挂着洋刀和旱烟袋的年轻汉子。她转过脸去,马上看到了秋薇。
见秋薇暂时无恙,她心安定些,转回脸来望着这年轻汉子,问:“怎么称呼?”
“劳七少奶奶动问,敝人姓郞。这郞啊,是新郎官的郞,不是西北狼的狼。我在这里排行十三。外头人称呼我一声十三郎,这里弟兄们叫我十三哥。七少奶奶就叫我十三吧。这我们老十四。”他指了指自己身后抱着手臂、叼着根长烟杆的瘦高青年。
十四冷冰冰地扫了一眼静漪,说:“十三哥,你少跟她废话吧。四哥就让你我来送饭,没让你跟娘们儿调情。”
“我的随从呢?”静漪装作没听到十四那极难听的话语,只望着十三问道。
“他好着呢。就是得严加看管。他和少奶奶您毕竟不一样。我们请七少奶奶来一趟,是对七少有事相求。七少如果答应了替我们办到,二话不说就送七少奶奶回去,绝不会伤您一分一毫。七少奶奶,这样,您吃点儿面。不管怎样您远来是客。这儿讲究的是出门的饺子回家的面。落地为安,总要来碗面吃。不过我们这儿自然比不得城里,更比不得陶家,山珍海味是没有的——等七少答应我们的条件,我们再大开宴席不迟。这几天还请七少奶奶多多包涵。”郞十三笑着说。他那门缝眼其实是桃花眼,一笑,弯弯的。他从进来就只盯着静漪,就差流口水的模样。
十四咳了一声,说:“十三哥,别忘了她是谁的老婆。陶骧可是沾了两手咱们弟兄鲜血的人。冲那个,杀了这娘们儿也不多。”
静漪趁他说话,看他身后——牢房门外还有几个看守,看打扮,这些人是土匪无疑。
“陶骧是陶骧,她是她嘛……”郞十三笑嘻嘻的,似没把十四的话放心上。“再说四哥有话,她可是块肥肉。四哥是见过大世面的。他可没说错。这块肥肉见面更胜闻名,对不?虽说被陶骧这狼崽子先叼走了,也不能就让他独吞了。”
静漪举了下被绑着的双手。
郞十三一伸手不知从何处抽了匕首出来,一挑,绳子就断了。
“给她也解开。”静漪示意秋薇还被绑着呢。秋薇像被惊醒了一般,顿时“呜呜”出声,显然着急的不得了。
郞十三哈哈一笑,说:“当然,大美人松了绑,小美人也不会落下。”
他亲自去给秋薇解开绳索。
秋薇立刻过来,护在静漪身前。
“还挺忠心。”郞十三大笑。
“呸!”秋薇照着他脸啐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