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危急的时刻,转机,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的方式,悄然降临。
京营大军后方,中军帐内。
韩章正焦躁地踱步。
战事拖延日久,伤亡远超预期,军中粮草补给也开始出现问题,更重要的是,那股对瘟疫的恐惧始终未曾消散,士兵们私下怨声载道,士气低迷。
他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进退维谷。
“将军!不好了!”一名副将惊慌失措地冲进大帐,脸色煞白,“营中……营中出现了咳血之症!”
“什么?!”韩章如遭雷击,猛地停下脚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朔州散播的“鬼域”传言,竟然成真了?!
消息如同野火般在京营中蔓延开来。恐慌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炸开!
原本就军心不稳的士兵们彻底陷入了混乱。
“瘟疫!是朔州的瘟疫传过来了!”
“快跑啊!留在这里必死无疑!”
“韩章是要让我们全都死在这里!”
骚动从出现病例的营地开始,迅速波及全军。
士兵们不再听从号令,有人开始抢夺粮草马匹,有人成群结队地向南逃窜,任凭将领如何弹压甚至斩杀逃兵,都无法阻止这崩溃的洪流。
军营秩序彻底瓦解,曾经看似庞大的军队,在无形的病魔和极致的恐惧面前,变成了一盘散沙。
朔州城头,萧彻和守军们也注意到了敌军的异常骚动。
起初他们以为是敌人的诡计,但很快,斥候冒险靠近侦察,带回了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世子!敌军大营自乱!似有疫病发生,士卒哗变,四散奔逃!”
消息传开,城头之上,先是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散了连日鏖战的疲惫与阴霾!
萧彻站在城垛边,望着远方陷入混乱和火光的敌军大营,紧握长枪的手微微颤抖,一直紧绷如铁石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一瞬。
他回头,看向城内,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屋宇,看到了那个在后方默默支撑的身影。
是玉衡……是他的“惑外”之策,埋下了这颗种子。
是朔州军民的拼死抵抗,拖住了敌人,让这颗种子在敌人内部生根发芽,最终在这关键时刻,给予了敌人致命一击!
“天佑朔州!”李将军激动地大吼。
“是天佑吗?”萧彻低声自语,随即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量。
“是人佑朔州!是每一个为此城流血牺牲、尽心尽力的人,共同守住了这里!”
他立刻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战机,不顾肩上伤势,厉声下令:“李将军!点齐所有还能动的骑兵,随我出城追击!其他人,严守城池,肃清残敌!”
城门洞开,以黑云骑为锋锐,所有还能策马的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向已然崩溃的敌军。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追击与收割。
京营士兵早已丧胆,只顾亡命奔逃,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韩章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仓皇南逃,回头望去,只见他带来的数万大军已然烟消云散,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他知道,他完了,他的家族,也完了。
当萧彻带着大胜的消息和缴获的大量军械物资凯旋入城时,朔州城彻底沸腾了!
劫后余生的百姓和士兵涌上街头,欢呼着,哭泣着,呼喊着世子的名字。
萧彻没有在欢呼声中停留太久,他交代完军务,便迫不及待地策马赶回王府。
暖阁内,楚玉衡显然也早已得知了前线大胜的消息。
他没有去街上迎接,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欢呼的人群,唇边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萧彻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硝烟与血气,大步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萧彻几步上前,没有任何言语,只是伸出双臂,将楚玉衡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的动作带着胜利后的激动,更带着失而复得般的后怕与庆幸。
他抱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楚玉衡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也不分开。
楚玉衡被他勒得有些生疼,却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轻轻回抱住他宽阔却伤痕累累的脊背,将脸埋在他染血的颈窝,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和真实的温度。
“我们……守住了。”萧彻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嗯,守住了。”楚玉衡轻声回应,声音里充满了安宁。
窗外是震天的欢呼,室内是相拥的静谧。
历经血火、瘟疫与生死的考验,两颗心从未如此刻这般紧密地贴合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