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灼松了口气。
靳雪至睁着灰眼睛,瞳孔在雪夜的反光里扩散,他的状态比在酒店里差、比刚出来的时候也差,慢吞吞环视四周,头发?被?刚才的插曲弄得有点乱,像只被?装进?麻袋弄得精疲力竭的流浪猫。
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松开,放弃了那点微弱到毫无意义的挣扎,软软垂在空调的暖风里。
迟灼皱了皱眉,把手在靳雪至眼前晃了晃:“坏猫?”
“是我。”迟灼握着他的手指,牵着他摸自己的脸,“……阿灼。”
迟灼投降,重新启用?这?个名字,把这?个名字牵连的一切也都捡回?来。
靳雪至听见这?个名字,立刻微弱地瘪了下嘴——那是种叫人心脏一下酸软到不行的表情,好像小孩子忽然?听见了熟悉的家?门钥匙声。
靳雪至用?力攥住他的衣服,抬头盯着他,像是要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拼命看了一会儿,慢慢把脸贴上迟灼的胸口。
迟灼深呼吸,收拢手臂把靳雪至抱紧,等天亮,他必须弄清楚靳雪至身上都出了什么事:“没有关东煮了。”
靳雪至看起来不在乎关东煮,握着他的手指,一下一下轻轻碰两个人的指尖,毫无血色的嘴唇抿起来:“……阿灼。”
“嗯。”迟灼答应,解开安全带,把人抱进?怀里,“没有关东煮了,杯面行吗?我买了杯面。”
泡上了,就放在后座。
还加了火腿肠。
过去他们也总是吃这?个的,靳雪至总是在他的那杯里偷偷加一两个鸡蛋,被?发?现?了也不说话?,盯着笔记本电脑敲键盘,就耳朵泛起一丁点红。
他就拢着靳雪至,把那个鸡蛋给靳律师加餐……要么靳律师乖乖张嘴,要么就用?点别的办法。
……
迟灼伸手,把靳雪至整个搂在怀里,下巴轻轻蹭了蹭乱蓬蓬的发?顶。
想不明白,怎么最厚的鹅绒被?,配合开到最大档的空调,还不如他抱着靳雪至管用?。
至少……他抱着靳雪至的时候,靳雪至的脸还稍微有点血色,身上会有一点暖和气,被?咬了、亲了会稍微泛红,手指也不是那种死人似的青白冰冷。
迟灼在心里呸了一声,骂自己胡思乱想,握住那双手在唇边呵气,直到靳雪至开始慢慢摸他。
靳雪至摸他的嘴角,反复摸索那一小片,不确定,反复摸。
再摸。
绷着的。
“阿灼。”靳雪至小声说,湿漉漉的灰眼睛被?睫毛遮着,还是那种小孩子似的、透着不安的委屈腔调,“你说……不生气了。”
迟灼:“……”
他什么时候说的?
靳雪至恶猫先告状,低头咬他的锁骨,摸着他唇角的手指也忽然?加重力气,压出一个非他所愿的人造酒窝:“骗子。”
“……”迟灼有点想把靳雪至也塞车后座那两杯热气腾腾的杯面里。
“我是骗子?”迟灼握着这只乱挠人的猫爪,想和靳雪至好好说道说道,迎上满是控诉不满的固执灰眼睛,张口结舌,“我——”
迟灼忽然忘干净了自己本来想要说什么。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靳雪至。
他完全……迟灼不得不承认,他完全不了解靳雪至,十年前的完美恋人,五年前的冷酷刽子手,靳雪至从来都裹着伪装,靳雪至不软弱,不失控,不动摇。
从不出错。
但现?在靳雪至不高兴,很不高兴,拧着眉头,控诉他:“骗子。”
“……好好。”迟灼彻底放弃讲道理?,“我是骗子,你是坏猫,行了吧?我们天生一对。”
这?话?把靳大律师哄高兴了。
靳雪至从没这?么高兴,没有,至少迟灼从没观察到过。
不是缜密计划后手到擒来的得体微笑,不是法庭上胜券在握又故意激怒对手的傲慢从容……是偷到最喜欢那条鱼的猫。
翘着尾巴,抖抖胡子,神气活现?昂首挺胸。
灰眼睛里是又得意又高兴的亮光,嘴角抿着的那点小得意,孩子气到叫人忍不住……想亲。
迟灼笑了一声,按着额头,自暴自弃亲他,靳雪至居然?也不甘示弱地回?亲,幼稚死了,迟灼腹诽,靳雪至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
他们在一辆被?雪埋了一半的破车里笑得停不下来。
“瘦成什么了。”迟灼嫌弃他,一边把靳雪至往怀里团,拉开衣服把人裹牢,一边捏只剩骨头的腰,“屁股都是硬的,硌得我大腿发?麻。”
靳雪至就故意更用?力地硌他。
迟灼“嘶”了一声,捉靳雪至的痒痒,靳雪至不给他碰,抱着膝盖到处乱滚,车门不知道怎么被?碰开了,靳雪至后仰掉进?茫茫漆黑。
“靳雪至!”
迟灼的心脏被?看不见的东西揪住,毫无预兆地猝然?剧烈疼痛,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但还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