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然, 陆风眠有些不好意思了。
同时又觉得这群宫人不够识相,主子备受折磨,还有空整些花样。什么花样也该以健康为主。
“小姐集中注意, 我将您送入殿下梦中,您将她带回来可好?”旁边婢女念慈轻道。
问句,可没给选择的机会。
“什么?”陆风眠蹙眉。
团扇微动,阵阵暗香袭来。她眼前忽明忽暗,仿佛身处疏影横斜的山水画卷里。
红线隐隐发光, 猛拉着其神魂顺到李清淮身旁。
无边无际的荒原, 野草蔓延至天涯,暗夜明月里朗照。萤火围绕着颗枝叶繁茂的海棠树, 每片叶子都状若鹅卵,花朵层层叠叠洁白似薄纱。
树下有个蓝衣服的孩童,招手对她打招呼。
眼前人生机勃勃,双眸坚毅澄澈,眉梢傲气几乎要溢出来。
是朱凌微, 是幼时的李清淮。
“走陪我出宫,外族新进了五匹宝驹, 不过你还未学会骑那就只能步行喽。”
“我们去赏月亮!”
陆风眠隐约猜到,她进入了对方的识海里。在这里能窥见他人的世界,记忆。
是皇族才可学习的秘法。
她随着她出城门,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细谈种种琐事,以及新学的诗词歌赋。
两人又结伴回京,共穿一条条甬道时,朱凌微身形慢慢长大。从到陆风眠胸前增至下颚,再到只比她矮半个头的鼻尖。
等人留在皇后殿内,已经停止了生长。但比起识海外的自己,却还是要差一些。
李清淮如今只比陆风眠矮一个手掌的宽度,可是说是不分高下。
想当年陆风眠有段时间,也矮。只不过后劲足窜起来了而已。
望着太子乌黑顺直的青丝,难免有些缅怀。十七八岁,她还没有湿着头发就束发髻的习惯。
屋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成美是个好孩子,义母相信你必没参与其中。只是我近日身心俱疲,已无力审问纠察出叛主的东西,那些宫女太监滑头得很。”皇后娘娘威仪不减。
陆风眠穿越陈旧的岁月,跨过宫闱,恍惚在屋中看到了自己的剪影。
她俯身谢道:“多谢娘娘抬爱,我定尽心尽力查出散播谣言之人。”
她那时离过婚了,有大把的空闲可以帮娘娘做事。当年嫁娶为离开赵府便于搞垮舅母,淌着泪夜敲宫门,拦朱凌微坐撵随人回宫,是为伺机质问皇后——
我母亲赵梦川的友情在你那究竟算什么,是不是从头到尾全利益使然?
她没来得及问出口,但她看明白了,帮皇后娘娘做事滴水不漏,但最后关头阴奉阳违,散播本为事实的“谣言”。
女人参政,引发瘟疫。
和红颜祸水一个逻辑,荒唐得很,可瘟疫确实是这人的手笔。
便也不算撒谎。
她看着朱凌微把“自己”拦住,略带忧愁的寒暄,俩人握着手相互打气。
当年“自己”真是演技好,瞒过了所有人,也瞒过了自己。
事后……陆风眠大约知道自己是怎样失忆的了。
皇后自缢,太子查清了所有真相,清扫墨家的同时把赵家女下狱。刑具用在她身丝毫不含糊,时至今日还有不少留下的伤疤。
陆风眠依稀记得,从没有后悔过,看到朱凌微恨到抓狂,双眼血丝爆满也没有过。
她觉得心满意足,又觉得有些悲凉。大仇以报……还剩舅母……但自己恐怕是出不去了。
于是撞墙自尽,幸运得是没死成。皇帝大赦天下,召朱凌微回京改姓。
陆风眠心底高墙松动,终于放下芥蒂。
如今事过千帆,千帆过尽,她又能如何?
她随着脸色阴沉似水的“朱凌微”,一节节登上摘星楼,想“要在这里了解嘛”,把我从上面推下去然后一了百了。
驼梁没舍得动手,现在终于不怕粘上血污了。
看来是了。
陆风眠任由高空中烈阳独照,冷风席卷,扩张双臂欲化为鸟翅,坠入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