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说出这份心思,是不想要李寻欢和铁传甲觉得这是一种回报,没有杀死对方的结拜大哥作为回报的道理。
李寻欢当然不会为了龙啸云的死怪他们,中原八义秉持了自己的义气,是龙啸云的行事犯到了他们眼前,若真要问一个根由,根由还是在他自己。
少林寺腾出了一件屋子陈放尸体,龙啸云和百晓生都放在长凳架起来的木板上,用白布盖着,寺内的僧人在交代完前因后果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两人和一盏幽幽的孤灯。
林诗音靠着李寻欢,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非常悲伤的,她性格内向,一生中相交的人很少,龙啸云曾给她很多安慰和帮助,自己一度想要将终生托付给他,他们之间哪怕没有爱情,也有恩情和友情,可或许是之前激烈的争执将自己的情绪都燃尽了,她现在感觉不到任何情绪,只觉得山寺的夜晚很冷。
良久,林诗音轻声道:“我想这世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你犯过错,我也犯过错,每个人都是一无所有地来到世上,一点点学着做人,就像咱们年幼时学着写字,弹琴,做文章,总是要跌跌撞撞走过来的,但错误和错误之间,也有分别。”
李寻欢道:“我明白,有的错误犯了,是可以改正,可以回头的,而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只能一错再错,尤其是有人因此死去的时候,人的生命是如此宝贵,逝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大哥他,实不该参与梅花盗之事。”
说到此处,两人都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窗外传来一阵笛声,李寻欢凝神听了片刻,迈步走出屋子,两人踏着薄雪,循着笛声而去,有暗香盈盈清逸,就见一棵刚开了花的梅树下,穿着青衫的男子吹着一支竹笛,阿飞站在他身边,怀中抱剑,抬头看着梅树,似乎正在数树上开了多少梅花。
李寻欢上前道:“顾兄好雅兴。”
林诗音道:“除了他,这世上大约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吹得出这样的曲子了,灵动飘逸,淡泊高邈,清冷得好像一丝感情都没有,可真正听进去后,又觉得苍茫沉静。”
李寻欢叹道:“圣人忘情,这个‘忘’字的精髓在于得‘意’,人生于世,要能挣脱自身的喜怒哀乐已是艰难,何况是从中得意而忘,逍遥超脱。”
说到“圣人忘情”四个字,便不免想到它的出处,正是伤逝篇,一时间,李寻欢和林诗音都沉默下去。
换回了男装的顾绛放下竹笛,悠悠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忘情不易,但最末流的却是无情之人,忘情与无情之间,倒是情之所钟者,常在诸位。”
李林二人知道他这是打趣他们用情过深,哑然失笑。
阿飞却沉思道:“无情不好吗?曾有人对我说,只有无情之人才能不被情感牵绊,而且这世上功成名就的人,大多冰冷无情。”
李寻欢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问道:“你自己觉得呢?”
阿飞道:“我出剑时越是清醒冷静,不带半点感情,越是迅疾,我也曾想过,若是能一直这样专注就好了,可我做不到。”
顾绛忽然道:“我知道一个近乎无情的人。”
阿飞好奇地问道:“是谁?”
顾绛回道:“上官金虹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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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金虹是谁?这个问题江湖上几乎人人能回答,他是兵器谱上排名第二的高手,用一双子母龙凤金环,犹在小李飞刀之上,仅次于天机老人。
可要再进一步,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很少有人能回答得上来了。
阿飞抿着嘴问道:“龙凤金环比小李飞刀还要厉害?”
顾绛道:“百晓生这个兵器谱排得缺漏颇多,但前三甲,在如今的江湖中,是说得过去的。只是孙白发、上官金虹和李寻欢之间的差距很小,几乎可以说没有,高手过招,生死一念,不见得能说准谁比谁强,但只论招式,上官金虹的确比李寻欢略胜半筹。”
阿飞认真地听着,他知道自己独自在雪原上长大,对江湖和武学都存在很多常识上的缺损,能有李寻欢和顾绛这样的眼光极高、经验丰富的人指点,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李寻欢和林诗音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其中包括龙啸云的丧事,阿飞本打算继续游走江湖,磨砺剑法,却被顾绛的话触动,跟他一起来见上官金虹。
“你这选择很是正确,万一他死在我手上,你就错过见识这位绝顶高手的机会了。”
阿飞道:“你这次是要去杀上官金虹?”
顾绛笑道:“不,我没打算杀任何人,只是他这个人唯我独尊,十分难相处,若是见到我,多半要动起手来的,而那时候的我也很少忍让别人,到时候免不了要出现死伤。”
阿飞道:“他难道看不清和你的差距?”
顾绛道:“看得清又如何?”
阿飞道:“他若看清了,就该避免和你动手,如果你要杀他,他就该尽全力逃走,毕竟无论如何,人都要活下去,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