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一脸痛心疾首地撑着桌子:“每一个欢城的人,都要用生命来捍卫我们的城市!”
“是!”服从命令毕竟是几十年训练出来的惯性,士兵们正想出门执行任务,然而门却快他们一步率先从外面打开。
一个并不高大、穿着一身黑色机车服的人,端着一把枪,毫不犹豫地对着门口的卫兵开了火,随着枪管暴虐的怒吼,门口的卫兵悉数倒下。
市长的心跳立刻飙升:“谁、谁?!”
“听到了吗?”刺客摘掉了漆黑的头盔,露出了一张苍老的、面无表情的脸,“死亡对你的嘲笑声。”
那一刻,惊恐、不甘、畏惧……无数的表情划过市长的脸,然而最鲜明的一种无疑是迷茫。
“不,你要冷静,把枪放下来,”市长后退一步,虚张声势地喊道,“我不认识你,你找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是凌心燕的母亲。”黑色的机车皮靴沉沉地踏着地板直到他的面前,猎枪的枪管抵住市长的咽喉,“你的下一个问题:凌心燕是谁?”
市长满头大汗地思索,终于哭叫起来:“我、我真的不知道啊……”
凌鹤一冷笑道:“凌心燕是我的女儿,她因你颁布的生育法令而死。”
“那她是英雄母亲!我可以为你表彰她的贡献,你应该为她感到骄傲,她是欢城的英雄!”
“没有骄傲!”凌鹤一暴怒的吼声盖过了他的垂死挣扎,“只有痛苦……永远都只有痛苦!禁止快乐的是你们,打着生存的旗号毁灭一切的是你们!”
市长见过太多痛苦,人们往往会在痛苦中沉沦、扭曲,最后认命。只有痛苦的人无法蛰伏数年,苦心孤诣地谋划,直到走到自己面前。他在凌鹤一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比痛苦更加危险的东西——愤怒。
这愤怒的火烧尽了一切,伴随着枪响的轰鸣,射入了他的颅腔。
凌鹤一射光了所有子弹,把市长打成了一瘫血肉模糊的烂泥。
所有的悲痛和愤怒,也都伴随着子弹一泄而出,身体和大脑都好像变成了空口袋,唯一停滞在其中的,只剩下虚无。
凌鹤一抚摸着这把母亲留给自己的枪,她离开时告诉年幼的自己,这是能帮她度过冬夜的东西,一点没错。
她可以扣动扳机,开枪射杀整个冬天。
不用去想,凌鹤一也知道自己的结局。她不愿意受屈辱的审判,摸了摸贴身的口袋,准备掏出最后一枚子弹,结果自己的命。
然而一摸口袋,是空的,继续摸下去,一截手指从口袋上的破洞漏了出来。那颗为自我了断准备的子弹,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女儿给她缝的口袋,竟然是漏的——不是她的手艺不好,而是她已经离去太久了。
“心燕,”那一刻,凌鹤一不知该哭该笑,她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都说不要缝乱七八糟的补丁了,这下漏了吧……”
问外传来了卫兵整齐有序的奔跑声,凌鹤一脱力地靠在椅子上,在婆娑的眼泪里,渐渐浮起一个释然的微笑:“心燕,有空回来给妈妈补补衣服吧……”
耳朵忽然有些痒痒的,就像年幼的女儿和自己玩闹,附在自己的耳边说悄悄话。一开始凌鹤一还以为那是幻觉,然而渐渐的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清晰了,就好像毛茸茸的小草在苏生。耳朵里凝结的冰都要被这声音捂融化了,世界第一次变得如水晶般清晰透明。
那是一阵欢畅的、有如春风般的笑声。
凌鹤一惊愕地站起来,看向窗外,她看到一轮凝满寒霜的月亮在浓雾中升起,那是女神骤然睁开的眼睛,有如散发着纯净光辉的清水寒潭,泛着如粼粼波光般的笑意。
欢愉女神苏醒了。
所有与祂对视的人们,一瞬间都忘记了人世的悲痛,沉浸在巨大的幸福和喜悦中。凌鹤一摸了摸脸颊,她已经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可是又止不住地笑着,撕心裂肺地笑着。
在女神的眼眸里,她看到了未来。在这个夜晚,人们将欢歌大笑,取代工厂的滚滚黑烟的,将是漫天的焰火。
无知的孩子将误以为那是传说中的星辰,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将回忆起童年时点亮一束烟火的久远回忆。
那些温热的泪水洒落在冻结的大地上,欢城的漫长冬天将要结束,一个崭新的春天即将到来。
第二卷·脂膏工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