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自己仅有的手段、耗费自己的修为去治伤,接收到的,是伤者的眼神,痛苦,求助,惶恐,哀伤,全部汇集到她心里,形成一个鼓胀的肿包,像钓星之血在众人身上留下的伤口那样,不断流出酸涩漆黑的液体。
是哪一步走错了,才导致今天这些事情发生?自己是不是应该早点想到去请援军、或者至少,上山去见一见群鸟,哪怕暮霜泮林都不在,只有彤炜一个,自己也还有三分薄面吧?别人不知道,自己总知道吧,霓衣你总该知道吧,它们连钓星的名字都不知道都不敢说,你呢?你为什么没有做?唐棣只能顺着情势发展做事也就罢了,你呢?你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些麻烦这些危险这些后果!你为什么没有带着大家一早就离开?去找阿紫也好去投奔怒特也好,难道没有别的出路吗?非要等到今天!非要等到打了一仗还不够、还想等着再打一仗,然后出了这些事!打第二仗又能如何?战胜了是靠你吗难道?是靠唐棣!那些都不是你,这些才是你,是你的选择你的错误,唐棣在修补你的错误造成的后果!
她太累了,她太难过了,她情愿在这里躲起来自责,沉湎别人的痛苦汇集而成的加倍的自己的痛苦——难道她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在感觉自己的眼神可能已经变得无奈而疲倦之后,她开始逃避伤者的视线。终于耐不过了,差不多都收拾完过来休息,把事情交给唐棣——她知道,哪怕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唐棣还是会去的。
唐棣多可靠,仿佛在众妖前来求救的那一天就变了样子,也许是找到了寄托的事情,所以积极?不,她看唐棣也不对,除了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时听见的哼哼,唐棣的过于积极也不对劲,她不敢说自己多了解唐棣,但敢说一个人不会突然这样大起大落。两极转换,那不是好,那是另一种伪装成好的坏。
想起这一番混乱之前,她还想着带唐棣去见怒特,即便也许有重重麻烦。现在?无论如何先要把这一群人带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去投奔阿紫是最安全的选择,因为无论如何,群鸟不敢和狐狸们动手,大小狐狸们也足够强大,收留它们、抵挡山鼠猿猴也不是问题,自己这张脸也……
自己也许只有这张脸了。
假如这一切都像刚才想的那样,发生在更早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足以搞定,现在自己气力不足,没有唐棣根本无法完成这件事——这样就拖累了唐棣。
也许唐棣去找怒特,就能解开一切的谜团,根本无需来管这些事。
要不然就打发人拿着什么信物去找阿紫?请阿紫派些能干的来接?且不说阿紫会不会答应,自己又有谁可以依靠?
不,不管这个,总有办法,大不了在丸子身上施个咒。这样唐棣就可以去青牛江,找怒特。
可是怒特会见唐棣吗?万一见不到,唐棣此刻还好,见不到的时候会不会像在云州那里时……
她越想越踌躇,困倦趁机袭来,竟然轻轻摇晃。唐棣见了,立刻安慰她累了就先休息、一切有我、不用担心,轻言细语地真把她哄睡着了。一时间,梦里梦外,她既分得清,又分不清。分得清是耳朵里同时听得见周围的风吹树摇与众妖叽喳,也能听见梦中人在说话的声音和内容,一边知道是梦中,一边知道是现实。分不清则是分不清梦里到底是谁在说话,是众妖,是上仙,是唐棣,还是钓星?是钓星?
最终一切滑向梦中,她再也没有清晰的思维,梦里的声音开始混乱,一切光线消失,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昨夜的一切又重现,天空中传来尖利的叫声。她慌乱起来,想要叫大家躲避,又想到无处可躲,进而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是她来了?她又来了?她为什么——
“霓衣?霓衣?”
她睁开眼,面前是唐棣,原来是梦,已是黄昏。
“嗯?”
唐棣笑着说自己已经安排好了,叫大家今夜如何按照分类收拾好东西,明晨群鹿如何来相助如何驮送,等等等等,“你看这样可好?”
唐棣还是半跪在自己面前,那对眼睛比往日还要亮上许多——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在唐棣看来是一片水雾朦胧,一样反射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光。
还不知道哪里来的?明明是从你的眼睛里来的。
你何必对我这样好呢?你何必帮我呢?你应该此时离我而去。这样一切在此刻也就彻底终止,胎死腹中,断绝生老病死。
像是我患病,而你是我的药,可等你把我治好,我又要怎办呢?你把我的魂魄收了去吧,我跟着你,一早死了成了游魂,永远跟着你,跟着你流浪,跟着你走完生、老、病,在死的这一头再相会。
哪怕不相会,我也可以尽情享受这段时间。
哪怕没有回报没有结果,我也愿意豁出去,毕竟已经晚了。
“好。”她轻声道,点点头,又补了一句,“谢谢。”
次日清晨,唐棣先在几个领头小妖的帮助下,打点好行李,给群鹿安排好拖车,再让众妖于做饭弄出的烟雾中列队整齐,最后把霓衣扶上鹿,自己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