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苍生剑,才算得上尚方宝剑。”
“尔等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报国,贪墨无度,鱼肉百姓,凭借私欲纵马踏苗,毁坏稻田,更胆大包天,私通外族,资敌叛国!罪证确凿,罄竹难书!”
“斩立决!”
“你——!!”见到时鹤鸣真的敢杀他,尹昌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嚎叫声带着恐惧和怨毒,“时鹤鸣!你敢!丞相不会放过你!我做鬼也”
寒光乍起!
没有冗长的宣判,更无拖沓的程序。只有一道决绝的弧线,冰冷的剑身破空而下,带起一阵细密的红雾。
尹昌的诅咒戛然而止,永远地凝固在他大张的嘴里。
宋承阳在一边跪着,被血雨劈头盖脸浇了个透,顿时两眼一翻双腿一蹬,活生生被吓断了气,魂魄去了西天。
空气仿佛已经凝固,声音定格在所有人或惊惧或欢欣而大张着的嘴里。
寂静没持续多久,一声闷响如一个信号,凝固的时间在此刻重新流动。
尹昌那没了头的身体向后仰倒,重重砸在地上,惊起一阵尘灰。
细小的微尘在冬日暖阳下飞扬,落在尹昌大张着眼睛的头颅上。
“啊——!”
一声尖利到变调的哭喊,如同投入热油的火星,骤然从衙门外炸开。这声音分不清是谁发出的,男女老少皆有。
它充满了狂喜和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悲恸,尖锐得能刺破耳膜。
“杀了!真的杀了!老天爷开眼了!”
“死了!狗官死了!!”
“青天大老爷啊——!”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狗官偿命了!偿命了啊!!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一时间整个县衙连同脚下的大地,好像都在这接二连三的,近乎癫狂的哭喊与欢呼中剧烈地震颤。
沈思危坐的离门口最近,被这疯狂近乎于歇斯底里的声浪冲击到,眼里充满了茫然。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从未听过如此疯狂的声音。这声音之大,是他此前听过所有声音的总和,它蕴含的力量,使他在战栗间感到了自身的渺小。
萤火之光,此刻铺天盖地。
“退堂。”时鹤鸣脸上溅了血,一张白玉仙人面被衬得杀气凛然。但这一幕在有心人眼里,却是白玉瓶混了胭脂色,素极生艳。
时鹤鸣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往外走,石青色官袍下摆拂过淌着血的地面。
沈思危看见时鹤鸣走了,急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跟在他后边,却被霍光抢先一步挡住,只能愤愤不平地落后他们一步远。
见官老爷们都走了,衙役们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在空中激烈交战,试图推一个倒霉蛋去敛尸。
“你去!”
“我不敢去”
“怂包!这活儿咱又不是第一次干!”
“你长一张嘴净搁哪放屁,能一样吗?这可是位大官!说杀就杀了”
衙役们不敢看地上那惨烈的景象,只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将交锋从无声的目光升级为你一言我一语的推诿。
就在此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女人,这女人面容秀美,发鬓全部挽起,显然已为人妇。
“你是谁家的媳妇!这是公堂,赶快回去!”
其中一个衙役余光看见女人,立刻快走一步上前,挡住了地上死相狰狞的尸体,其余衙役也纷纷上前将血泊挡了个一干二净。
看着女人苍白柔弱的样儿,这等骇人景象若是叫她看见,定会当即晕厥过去
衙役们正想着,忽然听那女人开口道:“我是你身后之人的未亡人。”
张莺歌话音刚落便绕开衙役,在公堂某处停下脚步。
都说女人柔弱胆小,需要男人保护,可这位浑身缟素的女人,眼睛直视着她男人的身子,脚尖抵着她男人的头颅。
“夫君”
张莺歌俯下身,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双手缓缓捧起爱人的头颅,爱怜地凑过去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将其紧抱在怀里。
夫君,你如今比莺歌还轻了
夫君,你的脸好冰
夫君,你再不能笑着用脸颊给莺歌暖手了
夫君,黄泉太冷,我来陪你。
只听的一声巨响,张莺歌抱着她爱人死不瞑目的头颅,飞身触柱。
这一下力度极大,竟将县衙的柱子都撞出了裂痕。
鲜血如同一条条溪流,马不停蹄地向地上更大的那滩血汇去。
张莺歌瘫在地上,觉得头颈一凉,耳边隐约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为何如此?那声音问,带着一点不解。
为何?她迷迷糊糊的想,因为她不光是尹张氏,她首先是张莺歌,是江南长阳县人张莺歌。
尹昌作恶,她亦有罪,所以要赎罪。
她爱尹昌,愿为他倾尽所有甚至赴死,可她的家人不行,长阳的百姓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