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都要兼顾旁的事情,管着一大家子人;
可是只要他出一个动静,探出一个眼神,兄长就到他身边来。
“啪嗒”。
马蹄踩进了一道小小水沟,泥水溅上来,很快在披风猩红的底子上划出一条深痕。
像一道墨渍。
他离开营帐前,本想给兄长留一封信;
或是几句话,几个字也好,总之是不想这么静悄悄地走的。
可是思来想去,只有一注滚烫滚烫的泪在心里头沸腾着,一个笔画也落不下来。
最后只好把随身带着的墨锭押下了,扣在砚上。
这块墨锭能化出多少墨,他也就有多少的话想对兄长说。
来不及了,若早有话说,就该早说。
只是可惜再没机会了。
谁也不能站在他这头,这些事情只能他一个人来做。
如此合适,如此恰好……
但他要给所有人一个想不到的结局。
昔年读书时,他听过苏子瞻的一句“与君世世为兄弟”;
那时读来,只觉得好,却都只是浮于表面的感动,粗浅又幼稚;
待到此时,到他也站在悬崖边儿上了,才明白那一个一个字是如何啼着血。
若是重来一次,他还是如此选;但,若有来生……
他听见弓弦振动的声音。
看来没机会去想来生了。
他拔出刀,微微回身。
杨家的儿郎,即使明知是死局,也决不束手待毙。
但比取他性命的刀箭来的更快的,竟是天边半轮赤日下的人影;
杨荣清以为自己眼花,可是无暇去揉,但见飞驰而来的人影搭箭挽弓,瞄准了他。
一阵尖锐破空声,他背后就传来鞑子落马的声音。
他只来得及横刀护在自己身前,等到回过神,周围已烟尘四起,多出了许多人。
他方才还惦记着的兄长策马近前,与他后背相靠,两马相背并立;
角弓连发,弦箭铮鸣,持弓人的动作却比挥琵琶弦还要自在。
碎发飞扬而起,眉眼间好像担着星辰,沉稳无惧,正是天生的将才。
杨荣清正要惭愧自己此时仍在分心,却又被塞了一把弓。
“——你的弓呢?啧,挑的这破地方,陛下的人都不好跟着……”
杨荣清不吱声,只接过来,也从对方箭壶里少少抽了两支箭,做了个挽弓瞄准的动作。
他没有带弓。他盗不来漆角弓,背别的就不像了。
更何况,他本也擅于近战搏杀些,弓术反而失准;
此役敌众而他寡,他亦没有抱持过安稳回去的希望。
布在边疆的暗卫训练有素,与二人协作之下,很快占了上风。
宁蕖业已策马赶到,由几人贴身护着,高声扬了一句:
“一个也不要放走!明的暗的,统统拔了!”
他这时着急,倒是不笑了,也并不多费功夫垫些客气的话,只待着回去再说。
遥遥看见杨家两兄弟,只冷着脸点头致意,随后靠近过来。
杨驻景三壶箭用去了两壶,此时只来得及分心瞥他一眼:
“你来做什么,这儿危——!!”
杨小侯爷还有半句话不曾说完,已见着宁蕖神色一凛,自马上朝他扑了过来。
——却不是冲着他,而是把他身畔的杨荣清带下了马,错开凌空而来的一道暗器;
泛着光,淬了东西,若是击中大概十死无生。
两人相挟着在地上滚出几圈,幸而草软,不然一定挂彩。
杨驻景反应极快,回身满弓放箭,扎中深草中一声痛呼。
这是最后一个。
听动静,大概是把人钉在地上了。
有其他人去处理,杨大公子也就得以回身去关心好友及胞弟的情况;
却见杨荣清在下,宁蕖在上,低身牢牢护着人;
见此时终于安全下来,后者才回魂过来,缓缓起身;
顺手解了另一人的披风扯下,丢进草里。
杨驻景下马上前,毫不迟疑拜下。
“末将代舍弟谢过宁公公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