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党争如何激烈,大哥与我生长在京,自幼便耳濡目染。想要推举李郎,是真想助他一臂之力、真想为并州问一个真相?是因为贵主知道,以李郎之刚肠嫉恶,哪怕再犯天威也要彻查到底。这件事当真另有隐情,就是打了国舅、打了中宫、打了永王和陛下的脸,非死不能报;若查不出来,又是公然一桩罪过,还会被当成附丽权贵,在野文人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贵主要一步登天,却要踩得他粉身碎骨啊。”
“大哥,这个主审,你愿我去做吗?我尚有父母兄弟心疼,李郎却是早年遭遇兵祸,自幼无父无母了。”杜筠声音微微发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
杜宇面有惭色,半晌才道:“岐王人温厚良善,是真没法子了才……”
“老师要收李郎,我还是今日得知,贵主耳聪目明却先一步知晓,这不是无计可施之人做出的事。”杜筠道,“法子还是有的,臣道易居,王道难行。”
杜宇微微变色,便听杜筠轻声叫道:“大哥。”
“我没求过你什么,只这一次。虎兕出柙非你我所愿,莫使龟玉再毁椟中。”
他缓缓躬身,长揖及地。
“但请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卞秀京殴杀韩天理一事引起全京轰动,文人口诛笔伐,百官全情激愤,这样风口浪尖上,卞秀京仍风光操办寿宴,全然视民愤如无物。
不只杜筠,群臣纷纷上表参奏卞秀京,皇帝却一直未予确切答覆,案情审理也一度暂停。这一段闲暇,杜筠这边却新到了一桩事:青不悔正式收李寒做弟子。
青不悔收徒不讲排场,关起门一盏粗茶,茶后一顿淡饭就了了。青不悔曾于学宫讲学数年,天下无论贵贱皆可入内听学,但正经收门内弟子不过几个,李寒就是那最后一个。
李寒尚未加冠,但正经入门,便由青不悔授了表字。他们这几个的字都是青不悔拟的。
杜筠是傲节,取竹君子之意;郑素是涪之,涪水出潇湘,郑氏历代镇守崤北,但本家却在湘南一带;张霁常年在外,便信中为他择字佚云,意在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李寒取字,便称渡白。
个中意义青不悔没多讲,李寒却献茶跪下,道:“必不负老师所望。”
他叩下一个头。
像有什么一锤定音。
从这天起,青门众人开始了与李寒的诗歌唱和,哪怕只维持了短短一个年头。但不可预知的未来不值得忧虑,杜筠当时最火烧额头的还是并州案的何去何从。
他没想到转折来的这么快。
下一次大朝会,群臣再问并州一案,皇帝态度似乎有所松动,命百官重议主审。
“臣有一个人选。”
孟蘅持笏出列,却当廷跪倒,“请陛下恕罪。”
皇帝待她一直态度温和,笑道:“孟卿为朕解忧,何罪之有?”
“臣要推举之人,曾犯死罪,亦是白身。戴罪之人又无官职,臣明知如此却仍要举荐,是忤逆之罪。”孟蘅拜道,“但臣思前想后,朝堂殿下,实无更合适的人选。”
皇帝有些好奇,问:“孟卿所言是?”
“上元案涉事之人,幽州李寒。”
第192章 四十九 折节
皇帝诏命李寒进宫面圣,全京城都为之一动。
娄春琴亲至青府宣旨,待众人跪接旨意后,对李寒微微一笑:“数月未见,李郎一切安好?”
“有劳内官记挂,一切都好。”
“成了,那就随我进宫见驾吧。”
“内官稍候。”青不悔出言打断,“首次面圣非同小可,还请内官容李生沐浴更衣。”
娄春琴看看这师生二人,眼里笑意明晦不定,点头答应,去外间坐等了。
李寒垂首侧身,问:“老师有什么要吩咐吗?”
“渡白,我实不愿你卷进这场风波里。”青不悔捏了捏眉心,“陛下态度不明,并州案所涉之事绝非杀良冒功这么简单。你是士人,士人的态度就是国家的良心,一个国家的良心绝不能为阴谋所概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