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宴北辰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我遇见,即是有缘。”
缘?
宴北辰心中不屑,面上却一派感激。
他得藏起恶意,像个正常人,才不会被宗门驱逐。
宴北辰一直觉得,他装得挺好,直到师父发现,诗书礼乐教化不了他,悲悯地问他:“很累吧。”
装得很累吧。
那一刻,宴北辰醒悟,原来他所有的伪装,都没骗过师父。
索性懒得再装。
无人时,他看向世界的每一眼,都满怀恶意。
他讨厌这个世界,处处让他不痛快。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想要痛快,先得不痛快。
所有事都是这样。
可宴北辰讨厌不痛快。
为什么不能直接一点,让他跳过所有不痛快?
谁规定想要黎明,必须经历黑暗?
谁规定想要成功,必须付出努力?
谁规定想要果实,必须辛勤劳作?
究竟是谁规定的?
能不能只要黎明,只要成功,只要果实?
宴北辰觉得这一切烦透了,无聊透了。
他知道自己是个异类。
不仅因为他生来六指,没有心跳,更因为,所有人都能在天道的规则下活得很好,没有他这么多疑问。
不对,他不是异类,而是他倒霉,生在一个满是异类的世界。
宴北辰想,无法改变自己,那就改变世界。让世界法则,主动适应他。
他要变强,改变这个无聊透顶的世界。
后来,师父身受重伤,宴北辰站在床前,平静地问:“你为什么要死?”
直白到近乎残忍。
不是答应过,要教化他长大吗?他已经说服自己,相信这种鬼话。
怎么可以骗他?
宴北辰并不悲伤。
他只觉得,有种被愚弄的愤怒,如同当初面对萝灵姬一样。
她明明说过,要养育自己,却说话不算话,把他丢下。
他恨萝灵。
现在,他恨师父。
宴北辰在灵境宗呆了两百年,当然不是虚度光阴。
他学到很多东西,比如说,怎样伪装得更像一个正常人。
再比如说,他发现一件很感兴趣的东西——九琉神心。
宴北辰合上书卷,想起那个在刑罚台上,毫不留情踩碎他指骨的少女。
他抬起那只手,细细端量。
伤口早就愈合,可现在,里面却像有无数蚂蚁在爬,令他发抖。
他按下颤抖的手,面上冷静,思量之间,恶毒计划已然成形。
他很久没见过她。
他几乎以为,早就遗忘,那个莫名其妙伤害他的少女。
直到此刻,宴北辰看着被灵网缚住的少女,才明白过来,那些痛得睡不着的夜晚,辗转反侧的怨毒,都无比真切。
再次见面,他才惊觉,原来记忆这么清晰。
连她无力挣扎的表情,他都熟悉到,仿佛模拟过千万次。
他从未忘记过她。
他说过的,再见面,一定弄死她。
现在,他马上就要践行诺言。
巨大的兴奋,几乎压过他的理智。
她伤害他,他就是要弄死她。
原谅?
那是虚伪神族才干的事。
所有得罪他的,都该比他更痛苦,才算合理。
天坑边缘,少年搭箭上弦拉满,一气呵成,半点不拖泥带水。
恶鬼毒素终于起作用,画酒眼前逐渐模糊,蒙面少年的眉眼,开始变得不像宴北辰。
于是她问:“你到底是谁?”
虽然知道,对方不可能回答,但画酒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一个想要你命的人。”
黑布之下,少年弯起唇角,大发慈悲,回答她的问题。
要不是他正用弓箭对准她,画酒几乎要认为,这是个很有礼貌的少年。
锁灵网维持不了太长时间,快要消散。
底下的鬼物观察许久,确定画酒难以动弹,悉数扑上去,想分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