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黛瓦之上,薛瞻动了动被寒风吹得有些僵硬的手指。
面具早已被他取下,他面无表情坐在屋檐上,指节无意识抵着做工粗糙的面具来回摩挲。
见到商月楹前,他想了许多质问的话。
知道二人之间有误会,他还想了要与她解释的话。
原以为她在使性子。
岂料身旁已有他人。
商家有女,温柔娴静。这是汴京城里那些官眷对她的评价。
薛瞻撑着手将面仰起,深吸了一口气。
宁绪之大抵也是看上她的表面,可只有他知道,她这副乖顺皮囊下到底是如何模样。
无论用什么手段,他只要她。
被压下去的怒意又疯狂上涌,尤其是在听清商月楹那无意识的呢喃之后。
不要他了是么?
他偏要她在他身边待着。
薛家。
过了元宵,灯会收了尾,年味便淡了许多。
永宁侯府的粗使婢子正跟在仆妇身后洒扫地砖,侯府宅院修缮得气派,廊下伺候的奴婢低眉顺眼侯着,却又频频用余光去打量身侧的粗使奴婢将廊柱擦拭得锃亮。
侯府共二房,长子为庶,次子为嫡。
庆元朝于袭爵一事上,向来是立嫡不立庶,是以,侯位将来只会落在二爷薛江林的身上。
薛江林年少念书时便没甚么要建功立业的心思,靠着身份娶了荥阳章氏的嫡次女章兰君为妻。
夫妻二人早年琴瑟和鸣,膝下只得薛玉一个嫡女。
而后便是一次意外,薛江林纳了远房表妹窦氏为姨娘,诞下了庶子薛砚明。
窦姨娘生来没享荣华富贵的命,离世后,薛江林不知是心中悲戚或是不愿惹荥阳章氏不快,倒也再不曾纳妾。
大房而今由长子薛江流当家做主,薛江流此人年少气盛,又古板严厉,如今在礼部任职。
与二房那边不同的是,大房没有当家主母。
薛江流的正妻宋罗音于三年前抱憾离世,于是大房这边的一应琐事就落在了妾室倪湘的头上。
薛瞻带着元澄元青从外头回来时,倪湘正站在月亮门下替薛江流梳理衣襟处的褶皱。
她一张秀气鹅蛋脸,眉眼莹莹,举手投足倒瞧着像主母派头,“老爷,今日虽说天暖了,你也不可贪热就将领子扯开,更要切记不可贪凉。”
“奴婢晓得礼部有老爷爱喝的饮子,那饮子性凉,老爷可莫要贪嘴才是。”
薛江流面相方正,穿一件礼部官袍,腰间缀月白云纹玉佩,虽说已至中年,举手投足却稳重威严。
便是外人瞧了,也常觉得他才是那该袭爵之人。
“行了,你是最细致的。”他抬手制住倪湘,面上虽严肃,看向身前妇人时却在眼眸中淌出一丝柔。
倪湘眉眼低垂,“不早了,不是说今日有要事么?老爷快去罢!”
薛江流点点头,目光又在倪湘身上停了一瞬,这才转身往外走。
方走一步,就与倚在假山上的薛瞻对视上。
薛瞻冷眼瞧着他与倪湘明里暗里如夫妻的模样,见他看向自己,便站直身体如行公事般唤了声父亲。
之后甚至连个眼神都不曾给站在薛江流身后的倪湘,穿过月亮门时就直直越过了她。
“站住!”身后传来饱含怒意的声音,见薛瞻停了脚步,薛江流去而复返,沉着脸走到了他的面前一通打量,“病好了?”
薛瞻:“如父亲所见,儿子又生龙活虎了。”
薛江流横眉冷竖,“怎的?你如今升官了,有权有势,压我这个做父亲的一头,便认为在这家中可以随意目无尊长了?”
听出他话中训斥之意,薛瞻似笑非笑瞥了眼他身后的倪湘,问:“方才我已向父亲问过好,此处就父亲一个长辈,我如何能叫父亲替我扣上这
么重的帽子?”
薛江流面上怒意更甚,“倪姨娘也是你的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