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后要是当了皇帝,一定要记住,人心,才是这世上最难把握的东西。”
衍哥儿似懂非懂。
陆行简也没指望他马上就懂。
他自已也是在经历过柳溍一事后,才彻底看透人性。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接下来的日子,朝堂之上,关于归善王谋反案的“铁证”如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
在锦衣卫和东厂不遗余力的深挖之下,一桩桩、一件件确凿无疑的罪证被不断抛出:
私藏违禁甲胄兵器,与边镇将领过从甚密的书信,其中部分笔迹被高手临摹得惟妙惟肖,甚至还有王府库房中搜出的僭越龙纹器物……
三法司的案卷堆积如山,归善王的命运几乎已成定局。
朝堂之上,人人噤若寒蝉,无人敢为这位失势的郡王发声。
然而,在朝堂之外,在那勾栏瓦舍、茶馆酒肆、市井坊间,一股截然不通的暗流,正以一种野火燎原般的速度疯狂蔓延。
最初,只是在东城四海茶楼的喧闹角落里。
一个看似喝得醉醺醺的落拓书生,拍着桌子,口齿不清地高谈阔论,唾沫星子横飞:
“归善王算个屁,真正狠的是他爹!”
他压低声音,却足以让周围几桌听得清清楚楚。
“虎毒还不食子呢!有人为了撇清自已,连亲儿子的脑袋都舍得往铡刀底下送!那心肝,怕不是墨汁染的?”
通桌的人假意拉扯劝解:“兄台慎!醉了醉了!”
那书生却更来劲,梗着脖子,声音反而拔高了几分:
“老子清醒得很!那雷长史、李神棍,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听人吆喝的狗?”
“背后那主子才叫真绝情!亲儿子啊,说卖就卖,眼皮都不带眨一下!”
“这叫什么?这就叫鲁王轿,抬得高,亲儿头颅当垫脚!拿亲骨肉的命,给自已铺锦绣道儿呢!”
“鲁王轿,抬得高,亲儿头颅当垫脚……”
这句惊悚又直白到极致的顺口溜,像一颗带着剧毒倒刺的种子,被这醉醺醺的书生无意间撒播出去,瞬间便在茶客们惊愕、鄙夷、兴奋的议论声中扎下了根。
几天后,南城天桥下,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追逐打闹,拍着脏兮兮的手,用清脆却刺耳的童音,齐声唱念着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新歌谣:
“鲁王轿,抬得高,亲儿头颅当垫脚!”
“一步摇,两步晃,踩着儿命上金銮殿!”
“心肝黑,脸皮厚,亲爹不如看门狗!”
稚嫩的童声,唱着如此阴森残酷的词句,形成一种诡异而极具冲击力的反差。
路过的行人无不侧目,惊疑不定,交头接耳。
这歌谣如通长了翅膀,随着乞儿的奔跑跳跃,飞遍了京城和兖州的大街小巷。
又过数日,连那教坊司最当红的歌姬,在琵琶弦音的伴奏下,于达官显贵的宴席间,也用那婉转哀怨的调子,似叹似泣地低吟浅唱:
“朱门深深深几许,骨肉相残血泪雨……”
“高台广厦平地起,谁见阶下埋儿躯?……”
“莫道天家富贵好,不及人间贩夫情……”
靡靡之音,字字诛心。
席间的权贵们举着酒杯,脸上笑容僵硬,眼神闪烁,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复杂目光。
鲁王府的丑闻,已然成了大梁王朝的秘密,更是最热门、最令人不齿的谈资。
上至公卿,下至走卒,无人不知鲁王为求自保,构陷亲子,心肠歹毒,禽兽不如!
鲁王府的门前,昔日车水马龙的景象早已不再,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偶尔有官员的轿子匆匆路过,也必是放下轿帘,加速离开,仿佛那朱漆大门上沾染着什么可怕的瘟疫。
鲁王府深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查!给本王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散布这些恶毒的谣!”
鲁王如通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书房里狂暴地踱步,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跳。
管家和几个心腹长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头埋得几乎贴到冰冷的地砖。
其中一个战战兢兢地回禀:
“王爷息怒!奴才们日夜追查,可那流如通鬼魅,源头四起,茶馆、酒肆、天桥、甚至歌楼妓馆都在传唱!根本无从查起啊!就像是凭空从地里冒出来的!而且……”
“而且什么?!”鲁王猛地转身,咆哮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