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傍晚接完电话后,没多久裴肆就没再折磨姜余了。
好不容易可以得空去看沉音夕,近来几天,姜余自然也没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
疗养医院走廊里那股子消毒水的味儿,混着点若有若无的饭菜气,直往姜余鼻子里钻。她提着袋花花绿绿的零食,风风火火地往里冲,推门进了病房。
姜余如往常一般,重复着从前的话术:“沉音夕,你今天能认出来我是谁不?”
她声音清亮,像一阵不合时宜的风,猛地吹进了这间沉寂得有些压抑的单人病房。
沉音夕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脸朝着窗户的方向。光线斜斜地打进来,勾勒出她过分单薄的侧影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
听见姜余的声音,她极其缓慢地把头转了过来。
那双曾经顾盼生辉的眼睛,依旧空洞得吓人,像两口蒙了厚厚灰尘的古井,只是茫然地望着姜余声音传来的方向。
好几次姜余跟着裴肆一道来的时候,她都是这样,稍微让沉音夕适应半个小时,她才会开始有所反应。
“嘿,你今天感觉好点没?”
姜余十指在沉音夕眼前挥了挥,像是空荡的世界有了些风吹草动,沉音夕瞳孔微微转动。
现在的反应,倒是比以前快得多。
姜余心理感慨,把零食袋子放在床头柜上,拖过椅子大大咧咧地坐到床边,动作带起的风掀动了被角。
她毫不在意沉音夕的沉默,自顾自地拆开一包薯片,捏起一片递到她嘴边,“尝尝?新出的口味,我都还没吃过呢。”
沉音夕的眼珠极其缓慢地移动了一下,视线落在姜余手上那片浅绿色的薯片上,停留了两秒。
然后,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她摇了一下头。
嘴唇依旧紧闭。
但那撇开眼角的神情,怎么看都有点儿嫌弃的感觉。
“不吃啊?那我自己吃。”
姜余咔嚓咔嚓嚼得欢快,她原先还想过,是不是病人都会感觉很无聊,吃点儿零食,说不定还能解解闷。
现在觉得自己还是多想了。
“哎?真的不吃?不无聊吗?平时连电视都没得看。”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一边仔细观察着沉音夕的反应。大多数时候,沉音夕像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姜余像是在唱独角戏,没人搭理。
“哎呦,你什么时候能稍微清醒一点,和我一起想想办法…每天被裴肆困在身边,也不是个办法。”
姜余自顾自的吐槽着。
本来她还以为,沉音夕今天真的不会给她个什么反馈的时候。
她无意识的看到,裴肆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沉音夕搁在被子外面的手指轻微地痉挛了一下,指尖在雪白的被面上抠出一道细微的褶皱。
虽然她的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空洞的眼睛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东西挣扎着闪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那神情像极了那天下午,落在姜余脸上的神色。
姜余微愣,嘴上的絮叨戛然而止,薯片停在嘴边。
她心头猛地一跳。
裴肆?有反应?
靠北,这次怎么就跟裴肆有关系了?
她屏住呼吸,身体微微前倾:“沉音夕?”
她没反应。
姜余又试探性地道:“裴松?裴文?”
沉音夕空洞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焦点似乎有瞬间落在了姜余脸上,又似乎只是茫然地掠过。
但那被角下的手指,却再次蜷缩起来,指甲更深地陷进了被面里,指节绷得发白。
姜余半张开嘴,瞧着沉音夕的动作,一时间失语。
她环顾四周,强压住兴奋,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带着诱哄的意味:“沉音夕?沉音夕?能说话吗?你能说话吗?”
沉音夕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幅度小到姜余以为是自己眼花。
她甚至没发出任何声音。
姜余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凑得更近,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的嘴唇:“沉音夕?”
终于,她眼底清明一瞬,一个气若游丝的字音,艰难地从沉音夕唇间挤了出来,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藏。”
姜余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她飞快地扫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压低声音追问:“藏了?藏什么了?在哪儿?”
沉音夕没有点头,也没有再说话。
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其实已经很好了。
姜余脑子里因为这一个字,仿佛瞬间炸开了无数烟花,噼里啪啦觉得这全是对近来自己的不懈努力的良好回馈。
她想法比较幼稚,巨大的喜悦和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将她包围,她想再等等,总会听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咚咚咚——
三声沉